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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仲秋留声机】念念相忘

DAY28

BGM:《失忆蝴蝶》

文/ @豬蹄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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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夏天到秋天这段过渡的季节,只有在风吹起来的时候才会觉得冷。时间的推移把嗜睡和疲倦通通逼出体外,蜂拥而至的是,一整个雨季都绸缪不堪的流离失所。

  

  这个时候的Cherrapunji是要耗死人的。夜里吸进肺里的全是发潮的霉味,泡的骨头发软,酥麻麻的使不上劲。一米九的人歪歪扭扭的挤在小床,两条腿无处安放,最后干脆伸到床沿外头,风一吹又冻的膝盖隐隐作痛,李振洋微微弓了弓身子,暂且全部缩进被子里。

  

  一天一天的连夜下雨,整个村子浸的捏一把木头都能滴滴答答,李振洋终于是没睡着,翻身的时候引来不少动静,身边的人在黑暗里探出一个脑袋,语气里全是软绵绵的不耐烦。

  

  “李振洋,你又怎么了吗。”

  

  说完半天没有回响,再过一小会儿自己就睡着了。成年人耐不住烟瘾,晃着脑袋走到窗台去抽了根藏起来的万宝路,跟着冰冷水汽一起进了肺,吸的太阳穴发胀。李英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,悄悄站在身后,等李振洋烟抽了大半根才小声道:“……又背着我抽烟,是不是十公里没跑够。”

  

  李振洋侧过头看他一眼,细长的眼睛里全是拦不住的优越感,扯扯嘴角笑嘻嘻的说:“弟弟,最后一根儿,我保证。”

  

  李英超惯他,这事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。小孩儿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会儿就爬回去睡了,走之前还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记得关窗。从嘴里吐出来的雾碰到冷空气就立刻消散,李振洋放眼望着这个破败的村寨,刚好挤在山谷底端,了了篝火能照的见下面成排的集装箱,有时候部队在深夜有巡岗检查,仔细听的话,还可以辨析出来那些人脚底踏地发出来的笃笃声音。

  

  除了这些,就是一场一场的暴雨。他究竟身在何处到底还是个谜,李振洋从没想到这次那帮人会那么狠,直接二话不说绑上飞机,然后把自己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。

  

  他从任命这个任务到被强行遣送,不到一个月。上头似乎挺重视,说是要是把这次事儿办成了酬金两千万,李振洋这种见钱眼开的主儿听的心尖发抖,但也好歹是个明辨是非的人。刺杀什么组织的会长,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,李振洋才不愿意白白送死。

  

  可是杀手不杀人,算个屁呢。

  

  到的那天,来接他的破车在小道儿上拐来拐去,发动机老化到好几次熄火,无处安放两条大长腿搭在副驾驶的前玻璃上,李振洋对着手机骂骂咧咧一路,最后差点没把它直接拽飞。

  

  “操!没信号了!”

  

  现在某人有一肚子火撒不出去。原来上头说的什么神秘任务就是在这破地方,方圆百里半个人没有的,李振洋正跟岳明辉骂的欢呢,视频聊天就像跟马赛克动画一样一格一格的变换,对方刚好卡在那句:“洋洋,你该吃点儿苦。”

  

  车里又闷又热,空调开了如同虚设,反到呼呼呼的吵死个人,李振洋抹了一把流到鬓角的汗,侧过去问司机:“兄弟,还有多久到啊。”

  

  那人皮肤晒得黝黑,衬得他眼白极其突兀,他骨碌碌的转转眼睛,“先生,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还有五十分钟。”

  

  李振洋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。什么叫不出意外,就是说如果没碰上武装部队突袭,绑匪抢劫,车胎压地雷,被野生大象群殴等特殊情况,他还要再耗上个把小时。好不容易颠簸到地方,司机把他丢那儿就开走了,连个慰问的翘尾巴狗都没有。李振洋在太阳底下暴晒到脱水,快要昏厥的时候才终于有人在身边突然停住,车轮带着浓黄尘土,一粒不落的吃进肺里。

  

  “是李振洋先生?”

  

  李振洋蹲在地上抬不起腰,不停的想要把肚子里那些脏东西吐出来,边咳边蹦字,根本连不成句子。“先……让我缓缓。”

  

  李英超顿了下,张了张嘴没说话,才发现自己太阳穴跳的脑子快到炸掉,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,“特3班队长李英超,请多关照。”

  

  李英超不知道他当时的脸红成什么样子,是不是紧张到手指深深掐进皮肉,就连目光该看着哪里都无从下手。李振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先是愣着,然后笑的满脸慈祥,故作客套的拍拍肩膀,又好像在瞬间没了话说,两个人尴尬的笑笑,还是李振洋的脸皮更厚一点:“好久不见啊,我们超儿,长高了。”

  

  李英超听的眼睛发酸,吸吸鼻子重新伸出手,“很荣幸再次见到你,李sir。”

  

  为什么那种感觉又翻涌上来,究竟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悲伤,是因为你吗,是因为我想你吗。李英超一下子怕了,疯狂的警醒自己,不是的不是的,可是他又怎么能说服自己呢,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,根本无法隐藏。

  

  李振洋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一大半。身边的床位空着的,早就勤快的收拾好了被子,李英超从洗漱间探出头,脖子上还搭了块毛巾,头发尖儿滴滴答答的淌水,小孩儿嘴里含着牙刷说不清楚话,“你起来了噢。”

  

  李振洋从来没有睡过这么硬邦邦的床,床板太硬以至于浑身骨头架子疼的发酸,动一下脚就吱哇乱叫,精贵的不行,坚决不肯用他八百块的袜子踩水泥地板。李英超终于没好气的走出来,整张脸上湿漉漉的,男孩子洗完澡之后全都是清新的味道,他走到跟前,把人夹在手上想要点的烟抽走了。

  

  “部队禁止吸烟,违令者晚练多加十五圈。李振洋,像你这种犯罪情节严重的,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。”

  

  李振洋笑翻了肚皮,漫不经心的赔罪,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们李队管的事儿也不少啊。”

  

  李队这两个字被他故意加重。

  

  李英超这次却没给他开玩笑的余地,直接冷着脸开始不由分说的摸到李振洋身上去,从衣领子到裤兜,甚至是脚踝,手指轻轻的在衣料上擦着,试图辨析里面装的是什么稀奇古怪。

  

  李振洋被他小手挠的发痒,脖子一伸仰过去,毫无戒备的把身体摆成大字型,李英超愣了愣,淡淡的道:“你干什么啊,我是在搜身,有权利没收无关物品。”

  

  他没发觉,现在整个人顺着李振洋的动作,正跨坐在他身上,发尖地下的水顺着额头流到领口,看起来像个剥了皮的青桃。李振洋突然笑的怪里怪气,摸上人发红的耳朵,咂咂嘴巴,“还是太嫩。”

  

  “你啊,小没见识的,搜身就搜身,害羞什么呢。”

  

  容易害羞是种什么体验,碰一下就炸毛,撩一下就阵亡。李振洋来到这里之后每天的乐趣除了早中晚三顿饭,大概就是逗李英超玩儿。小没见识的从他身上爬起来,红着张脸气急败坏,连说话都磕磕巴巴,这下可好,看起来更逗乐。李振洋还想揪着人说些无关紧要的,李英超瞪圆了眼睛,鼓着腮帮子像个被惹急的兔子:“你有病吧骚老头。”

  

  李英超害羞起来太可爱,只能说太可爱。从苹果肌红到脖子根,李振洋显然是达到了目的,笑的像个野猩猩,李英超想跳起来揍他,但是不行。

  

  身高是显然占了优势的,李振洋长胳膊一捞就把人锢在怀里呼噜毛,把他揉成一个鸡窝,还是那种毛茸茸的鸡崽窝,李英超气的牙根痒痒又没有还手之力,差点要破例骂他一声傻逼,李振洋却突然停手,冷不丁的道:“这几年没受伤吧。”

  

  李英超趁着空子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,闷闷的说没有。李振洋表情有点僵硬,或者说是哑然,李英超的黑眼珠子就跟用冷水淬过的冰渣子似的,黑的发慌,让人喘不上气。李英超沉着脸不言不语,过了好久才甩下一句冷冰冰的话:“李振洋。我,不会再犯错了。”

  

  是个狠人。17岁入伍,放着好好的学不上了非要来当兵,家里人没一个支持自己也硬着头皮来了,跟着特种部队一起训练,几次跟着上头去中锋陷阵,却也没怨过一句苦。小孩儿刚来那会儿脾气冲的很,活脱脱一个虎宝宝,整个营里李英超是最勤快的。

  

  李英超见过李振洋一次,在很久以前。那天班长突然领了个人,大中午的所有人被叫出来集合,大太阳底下一个个都晒着,偏偏那人带着墨镜在台上坐着十分悠闲,班长还对他万般尊敬,一口一个李队李队,听的李振洋整天乐呵呵。

  

  所有故事都是从不顺眼开始的。李英超已经不是第一次碰见他抽烟,修长的人倚着宿舍窗户,烟雾缭绕的吞吞吐吐,李振洋把中南海抽出了黄鹤楼的架势,风骚又迷离,根本没把小东西放眼里,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,咬着烟尾巴嘶嘶的狠劲吸了一口。

  

  “这位先生,请您遵守我们的规定,禁止吸烟。”

  

  李振洋这才不紧不慢的把烟头捻在墙上,烫出一个黑乎乎的坑,墙皮脱落下来,带着大片大片的白灰掉在他精贵的鞋上,李振洋皱眉看了看,又瞟到李英超有些生气的脸。

  

  “这位小朋友,你管的太宽了。”

  

  真讨厌。像李英超这样的性格根本容不下一个更加顽劣的共生体存在,就好比李振洋,是李英超那一点点见识里头,为数不多的,最极端的那个尖。很难得再找到李振洋这样的人,让小朋友莫名的不悦,或是说格格不入,李英超吃饭的时候都在想那张五官锋利的脸,又冷又闷骚,想到这就心生无名火,筷子一摔连饭都吃不下去。

  

  这种幼稚的情绪,在别人眼里看来实在是豪无厘头,在李英超这儿却成了莫大的委屈。肇事的对于小孩子低落的情绪丝毫不知,每天在他面前转悠,吃喝玩乐加逗李英超,逍遥快活似神仙。

  

  自从李振洋发现这个小孩儿过分有趣,就对他变本加厉的放肆起来。整完队之后非要绕道李英超跟前,盯着小孩儿汗水滴答的脸,要么说些令人作呕的骚话,要么挤出来几个奇怪的鬼脸。李英超瞪他,整个人就跟从油锅里拎出来的一样,眼疾手快的踩上李振洋视如生命般重要的鞋子上,李振洋心疼的眼睛发绿,赶紧做出一副怂货的样子,“小祖宗,高抬贵脚,奴才知错了。”

  

  在李振洋监管下的体能训练,约等于完完全全的放羊式训练,某人带着部队去小树林里头歇着,自己躺在地上一睡就是一下午,人全都走了,连条狗都没给留。

  

  还是李英超把自己踢醒的。小孩儿站在脚边低头看他,他身后的光洒下来,奇奇怪怪的像个圣母,可是又偏偏那么婀娜,李振洋想起来以前家门口池塘里的鱼,抖着尾巴浑身滑溜溜,捉住它了便用尾巴甩你一身水,放过它了不一会儿又游到面前让你捉。不过李英超可比鱼宝贝多了,他像是森林里的鹿,鹿角在灌木丛里剐蹭吸引敌人的注意,等扣上扳机的时候又不知跑去哪里。

  

  后来那头鹿偶尔在梦里出现。湿漉漉的眼睛还有被母鹿舔润的皮毛,颤颤巍巍的后退,而自己举着的枪却怎么也上不了子弹,鹿甚至开口,竟然是李英超的声音,虚弱的,颤栗的,迷人的,不要杀我,求求你。

  

  李英超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会儿,一声不吭的走了,李振洋这才爬起来,赶紧剖析分离那个可怕的梦深时见鹿,朝着李英超远远的喊,“小没见识的——等等我。”

  

  李英超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孩子那样,跟他相处就像是要包裹一只刺猬,而且无条件迁就那种。他根本学不会如何讨好,如何撒娇,跟他没法谈什么感不感情,想必吃软怕硬这招也不怎么好使。李振洋连续喊了第二声,第三声,李英超你等等我,他的背影越缩越小,小到最后只能看见一颠一颠的头发尖。

  

  刺猬爬回洞穴,麋鹿逃离森林,眼见之处是广袤的空白,还有李英超身后的一整片晴天。

  

 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荒唐且可笑的。李英超想,如果当时能再多思考五秒,五秒不行哪怕一秒也好,怎么也不会一脚踩在地雷上。

  

  死亡是个什么感觉。就踩在脚下,充实的,满怀的,炽烈的,颤抖的。李英超那一秒的表情酸楚到可以流出眼泪,但他没有哭,小孩甚至连个惊慌的眼神都没有,只是用在平常不过的语气冲着后头的人说:“李振洋,我要解手,你先走。”

  

  李振洋漫不经心的追上,却还是没能找到李英超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,仰头就是头晕目眩的树,李振洋看着它们发愣,转了个圈还是寻他无果,开玩笑的问了句,“小屁孩你不会是踩着地雷了吧,连话都不敢说。”

  

  李英超哭着冲他笑,面色发白,连笑起来都是疼痛的。原来李英超一直站在那里,保持着背对自己的动作,微微侧过头刚好能看见鼻梁上凸起来的骨头。

  

  “是啊李振洋,所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。”

  

  我们应该把什么定义为自私。

  

  或许是因为到了这个该爱该恨的年纪,总觉得做什么都带着点倔强的自私感。所以当李振洋黑着脸向自己跑过来的时候,李英超真的差一点就想扑进人怀里痛哭。李振洋看起来似乎更慌,抖着手指头给李英超擦眼泪,指腹按压到那些水痕,缓慢的从侧颊抹去。

  

  李振洋慌得红了眼眶,好像现在失魂落魄的是他一样,毫无头绪的瘫跪在脚旁,轻轻安抚他,温柔的不成体统。李振洋的声音铺天盖地的灌进耳朵,他把李英超抱在怀里,一遍又一遍的说,“没事的,相信我,你一定没事的。”

  

  “抬脚。”李振洋这么跟他说,李英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,立马断了这种念头,支支吾吾的从嗓子里发出音节,“不要,不要。”

  

  下一秒就离开地面,被人横着抱起来,脚下的东西立刻被另一只脚稳稳的踩住,李英超惊的搂紧了脖颈,不由分说的往李振洋怀里蹭,可是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李振洋抿紧嘴巴保持沉默,冷汗从他鬓角渗透出来。尾音带着明显哭腔,李英超拽着他衣领子说:“放我下来求求你,这样你会死的……不要。”

  

  “十秒之后,什么都不要想,跑的越远越好。”

  

  李英超急得语无伦次:“你会死的……不要,我不能这么干,李振洋,放我下来好不好。”

  

  “李英超同学,这是命令。”

  

  胆战心惊的几秒之后,李振洋还是毫不留情的把自己扔了出去,背脊直接磕到地面,好在垫了厚厚一层落叶。那几秒的大脑空白,麋鹿在森林里跑来跑去,李英超还是下意识的看他,挺拔的像个巨人,脆弱且悲悯的巨人。

  

  李振洋这时候突然咧开嘴角笑了起来,从李英超这个角度看起来是逆光的,光怪陆离的定格在那个特定的时间。李振洋自始至终目光没有离开过,看着小没见识的,他的小刺猬,他的李英超。

  

  那一眼看的李英超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。后来发生的事早就可以料到结果,李振洋扑过来,他身后崛地而起的尘土发了疯的冲到天上去。

  

  他和李振洋坠落到枯叶从里去,干瘪的根茎在皮肤画出来一道道口子。李英超的视线里,天空倒着翻转,林子被掀开抖了两抖,叶子就像海,他自己溺在里面,双手无力的摆动,还是推不开堆砌在周遭的泥泞,包括李振洋。

  

  森林的一场暴雨击毁树木,鹿群逃窜,发出凄悲的嘶吼,李英超总是觉得那个夏天过得声嘶力竭,就好比不顾一切护住自己的李振洋,像个山一样把自己钉在最安全的地方。残片飞溅到他的皮肉,李振洋咬着牙把自己捞起来,摇摇晃晃的走出林子,然后扑通一声昏在地上。

  

  后来这个事儿没瞒住上头,两个人被叫去办公室写了一天检讨。那个时候的李振洋有点小脾气,头上裹着纱布没好气的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,李——大——帅——哥——的自我反省书,第一句话就是,“明明已经到了地雷区却没有标识,这是上级的巨大失误。”

  

  再后来老头子气到吐血,把李振洋写了满满几张纸的道德谴责和英勇就义揉巴揉巴甩他一脸,红着脖颈子指着他骂,李振洋全当废话,两手一摊,靠在椅子上嚷嚷着要罢工。李英超可比他听话太多,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炸蒙了,整个人安静的出奇,沉默了半天走到李振洋跟前,乖乖的说,“洋哥,检讨我帮你写吧。”

  

  李英超头一次那么叫他,叫的李振洋耳朵烫。某些人厚着脸皮揪着他不放,盯着他的小刺猬笑弯了眼角,冲李英超招招手,“来,弟弟。”

  

  李振洋把他骗到跟前,胳膊一伸就圈在怀里,“叫声洋哥哥我听听。”

  

  “……你有毒吧李振洋。”

  

  “那你唱首歌给我听。”

  

  李英超认真的想了想,歪头问李振洋,失忆蝴蝶可不可以。

  

  “什么东西蝴蝶?”

  

  “失忆。”

  

  李振洋摇摇头表示不解,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戏谑的说,“好端端的蝴蝶,干嘛要失忆。”

  

  小孩儿又一次气的脸红脖子粗,对于李振洋调侃自己喜欢的歌感到强烈不满,哼哼唧唧的说不给你唱了,李振洋我这辈子都不给你唱了。某人才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讨好他,开玩笑说你要你能喊我一声洋哥哥,我愿意倒立仨小时。

  

  那声洋哥哥李英超还是说了,而且出现的太过于不合时宜。本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,再加上过分肢体接触,李英超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,悄悄的喜欢上了他领队,一个宿舍的李振洋。

  

  他跪在李振洋床前,趁着月光还在,飞快的在人脸上亲了一口。还好光线太暗,脸再红也看不出来,那个吻太轻太轻,李振洋根本没醒,呼吸平稳的起伏,侧过去的半张脸陷进阴翳,凑出一片奇怪的形状,像只揉断了翅膀的蝴蝶。

  

  快要疯了,他真的快要疯了。李英超藏在心里的,远比那个亲吻多太多,在这个时候不可控的倾泻,四处泛滥,吹翻旌旗和桅杆,在李振洋背后掀起的那片海,能把人砸的肝肠寸断。

  

  李英超轻轻的喊了一声,洋哥哥。

  

  李振洋脸上的蝴蝶不见了,李英超这才发现原来蝴蝶没有翅膀也能飞。刺猬把肚皮露出来,对他绝对信任的人敞开胸怀,李英超想了想,难道是对李振洋吗敞开胸怀吗,那可不行。刺猬缩回去,又变回那个小刺球,李振洋没醒,不知道是睡死了还是眼皮黏上了,反正他没醒。

  

  “你让我变得好奇怪。”他这么说,睫毛簌簌地抖动,伸手摸了摸李振洋额头前面的刘海。

  

  并未在一起。从未在一起。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,如果你能知道,哪怕一点点也好,我应该是很喜欢你,只不过是你不知道,亦全世界都知晓又如何。

  

  后面的事情太多,又杂又啰嗦。总而言之就是,李振洋多待了几个月就走了,而李英超从普通班调到特种班。关于蝴蝶和刺猬的故事就死在了肚子里,这个童话没有结果,反正李英超心里清楚着呢,只要李振洋没有再一次出现,又或许永远不会出现,自己会心甘情愿的让秘密永远只是秘密。

  

  就像他猜测李英超永远不会再遇见李振洋。

  

  最后任务执行定在年底。

  

  趁着他们开秘密会议最繁忙的时候潜伏,然后一枪毙命,李振洋这事儿就算完了,拿了钱走人,后半辈子都不愁喝。

  

  这儿的日子十分悠闲,除了吃就是睡,有时候睡烦了就开车四处转,李英超坐在副驾驶一边数落他打轮都不会,又一边被李振洋坑蒙拐骗的叫了几声洋哥洋哥,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开,李英超在后视镜里偷偷看他,那人把胳膊伸到窗外去,墨镜架在鼻梁上,嘴里面叼着从李英超那儿摸来的棒棒糖。他说他要戒烟,吃这玩意儿还挺管用。

  

  “你这次来,要待多久?”

  

  李振洋看着前面,“个把月吧,办完事就走。”

  

  李英超却跟弹珠一样弹起来,皱着眉头问他,“怎么这么急?不是说半年吗……”

  

  “你不急你哥我急啊,家里头催婚呢,我得取个媳妇先。”

  

  “……你!”小孩儿急得整张脸都憋红了,眼神一下子暗下来,却还是闪着一点点幽暗的光,李振洋自始至没有回头,像是要把侧脸刻进他身后背景里。

  

  那个时候李英超看见,蝴蝶停在他脸上。

  

  车子在半路熄火,李振洋这种粗心大意的,一个右拐就连人带车翻进公路旁边儿的排水沟。

  

  “完他妈犊子,这车是要废了。”

  

  李振洋拍拍他,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在找什么,“小子,这车门怎么开,不然咱俩要闷死。”

  

  李英超没答他。李振洋弯着身子继续摸索,终于找到那个把手,刚想要拧开车灯,李英超突然伸手挡住了。七点四十六分,在野外的,不知冷暖的某个地方,两个人歪歪扭扭的挤在不成形状的空间里,李英超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腕,原来刺猬的力气可以这么大,李振洋龇牙咧嘴的叫他别闹,放开,却没看见李英超黑的可怕的眼神。

  

  “不要走。”

  

  虔诚的,热烈的,雪花温暖熔浆,麋鹿吞掉河流。李英超笑的可爱又无辜,在眼底泛着怪诞的光。

  

 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,直到小朋友侧脸留下一道浅淡的,可有可无的泪痕,李振洋才渐渐察觉到了来自对方身体里的颤动。可能他们下一秒就会疯狂的吻在一起,可能他们手指复杂的交缠着,叫嚣着,再也分不开了。

  

  “……不许找女朋友,我不允许。”小朋友放软了眼神,湿漉漉的看着他,“听见没有,你不许娶媳妇什么的……李振洋,我不想让你走。”

  

  李振洋有个秘密是无人知晓的。不知道是不是那次意外爆炸烙下的病根子,他的眼睛好像生病了,在很多负暄潮湿的夜晚,只有他一个人知道,他看不见。

  

  他现在也看不清楚李英超到底想要做什么。李英超突然加大了力度,把自己拽进更晦涩的气息里,在他们嘴唇贴上的那一刻赫然睁大眼睛。

  

  “你的脸上有舞蝶,我帮你亲亲就不见了。”李英超乖巧的说,闭上眼睛又亲上去。

  

  山河倾倒一片,李振洋的世界里,所有的事物顺着时间线疯狂剥离,纷纷砸的粉碎,揉进这个旖旎的肢体接触,感官神经麻木而快乐着,大海天空连成一条线,拼成李英超的脸。

  

  “真看不清?”

  

  “真看不清,人一老这视力就不好。”

  

  “哈哈哈,瞎老头儿。”

  

  “想挨打呢是不是。”

  

  ……

  

  他们僵持了太久。李英超潦草结束了那个不负责的亲吻,小声的说,“以后换我来保护你,好不好?”

  

  李振洋在神智还没失去控制的时候,在人腰窝轻轻抚了两下,又放软语气低低的在李英超耳边类似安慰的轻言细语,“我家小没见识,怎么啦,突然这样。”

  

  这些年李振洋的确吃了不少苦。自从他被遣返,就离开了部队一个人苟延残喘,有时候组织会给他一些差事,事情办成了就有报酬,不过多是险些送命的破事儿,李振洋细细数过他这些年作为杀手击毙的人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。

  

  最严重的一次离丧命就差那么一点点。子弹擦着胳膊,勇猛的打进身后潜伏者的胸膛,李振洋拖着中弹的左腿在土堆匍匐,伤口上糊了层黑黑的血垢,身上没一个地方是好的,血从额头上留下来黏住眼睛,在李振洋视网膜上覆上触目惊心的红。李振洋趔趔趄趄的爬到灌木深处,那边暂且没有追上来,喉咙里一阵腥甜,他剧烈的干呕几声,在地上吐了一滩近乎粘稠的黑血。

  

  那天李振洋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,没有任何人知道的,安静的,美好的死去。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煞白,只有麋鹿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跪在他身边,小声低鸣,黑幽幽的眼珠里掉下来珍珠一样大的泪水。它安静的伏在李振洋身上,时不时舔舔发冷的,僵硬的身子,然后和他一起睡去。

  

  他命大,没死。从此李振洋便把生老病死看的极其不重要,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,他没死肯定是因为他上辈子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,这辈子做的这些事可以称作为民除害,也算是为他毙了那么多人找一个赎罪的理由。

  

  李振洋感觉到眼睛上突然冰冰凉凉的,原来是李英超在亲它,舔舐他眉骨上的那道疤。可是他睁着眼睛漆黑一片,视觉神经在短时间内彻底失灵,李英超沙哑的声音在他全世界冲刷:“我......不想你再受伤了。”

  

  李振洋感觉他似乎能看见了。抬头是天空脚下是瓦砾,雨水斜斜的打进伞里,浸润干涸的平原,枯死的花草。他年年盼望的一场大雨终于浇灌,水越积越多,没过脚踝爬上胫骨,密密麻麻的刺进脉络,李英超一蹦一跳的跟在自己旁边,脆生生的喊他洋哥哥,李振洋问他,你是何年何月人,他骨碌碌的转转眼珠子,你的心上人。

  

  场景渐渐四散析离,李振洋笑着笑着就清醒过来,眼前还是一片黑。

  

  “我来当你的眼睛。”

  

  李英超真的觉得自己是脑子坏了才会说出来这么多不切实际的话。太可笑,翻来覆去回想都太可笑。言尽最好于此,留下什么意思。

  

  让大家只差半步成诗。

  

 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幸运都是有期限的。上次命大逃过一劫不代表这次就定能平安无事。李振洋把弹匣推进枪里,冲着远处的靶子打了几枪,看见弹孔全部落在十环以内才收起来熟练的插进腰间,李英超在旁边小声嘀咕,“我能和你一起去吗。”

  

  李振洋微微皱眉,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,“跟着去做什么,去送死吗,还是想下半辈子一级残废?”

  

  “李振洋我......”

  

  说话的时候李振洋已经一只脚踏出们,偏过头来丢下一句:“等我回来。”

  

  李英超又在想,当时要是拦住李振洋就好了。他没有理由的自责起来,这辈子错过的事情太多,想要弥补的远远比想要遗忘的多。

  

  敌方突然改变战术,都在等待李振洋落入陷阱,然后当即逮捕,把这个棘手的罪恶的凶手献给那些死在他枪口下的人。李振洋这次彻彻底底的失策了,刚刚踏入他们的土地就被重重包围,无数架散弹枪在暗地里虎视眈眈,李振洋低头嗤笑一声,冷冰冰的从嘴里吐出来几个字,“中计了。”

  

  作为一个多年职杀的基本修养,反应能力必定是比常人敏感好几个度,反手就是一枪,楼上有人倒地。几个安耐不住的悄悄扳动扳机,枪械摩擦的声音永远是没有温度的,李振洋小心翼翼的环顾周围,谁又能想到着富丽堂皇的地方,即将面临一场恶战呢。

  

  可是这个时候有人把灯击破了,整个空间陷进无边际的黑暗。李振洋眼前的景象在黑下来之后全部看不见了,他的眼睛真的生病了,一场永远治不好的病,在黑暗里无限扩散的可怕顽疾。

  

  李英超一路都在跟着,听见那边传出混乱的枪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。太多人拦住他,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,随时都可能一弹毙命。逃难的人群哗啦啦的向他涌来,李英超执意逆着他们,拼了命了也要进去,几乎是凄厉的呵斥那些试图阻拦的人。

  

  “他看不见......让我进去......不然他、他会受伤的!”

  

  他没脑子的闯进去,枪声停了一瞬,那个刹那李英超的世界接近崩塌,双腿不受控制的发软,这太可怕了。李英超不可置信的摇着头,他疯狂的祈祷着,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,像个从血窟窿里捞出来的人,不是李振洋。

  

  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难过。

  

  明明不是这样的啊。

  

  这场战役还在继续,李振洋咬了咬牙撑坐起来,看见李英超也满身是血的跪在身边,差点没哭出声。他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李英超,双手颤抖的圈住他,又不敢真切的碰他,惊慌失措的在他身上找来找去,哆哆嗦嗦的说,“怎么回事啊,哪里来的这么多血啊......”

  

  李英超失神的盯着新鲜血液在他伤口蜿蜒,断断续续的嗫嚅,“那、那是你的......”

  

  李振洋没让他说完。他生硬的堵住李英超的嘴,霸道的啃咬,过分用力的舔进去,牙齿顶着牙齿,满嘴的血腥味,李振洋统统让他吞进肚子,不许反抗我,不许拒绝我,他应该是想这么说。

  

  战火里命悬一线的亲吻,谁会忘记呢。

  

  那种空乏的无力感缠绕着自己太久,最不期望发生的总是会重蹈覆辙,而且变本加厉的让人更加绝望。李振洋把他抱起来,朝着二楼的窗户飞奔,子弹在隐隐光线里疾驰,准备跳下去之前还在肩膀上挨了一枪。

  

  他们直接跌出去,重重的砸在地上。鸟群惊得四散飞去,这儿没森林,也没有鹿。蝴蝶死去的时候是有声音的,富士山雪融的时候也有声音。

  

  可是李振洋和李英超什么都没有。

  

  在跌下失去意识之前,那人不怕死的抱着自己,手掌垫在后脑勺,勒的李英超血液倒流,根本呼吸不过来。

  

  “小没见识的,要记住我啊。”

  

  他们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。李振洋伤痊愈,听说是去非洲还是哪里当支教,又或者在天南海北当个旅行家,反正跟见血有关的一切,算是再无纠葛了。李英超继续在部队待着,后来去各种小地方支援总部,要么边境突围,要么冲锋围剿。

  

  在李振洋为数不多的文艺情怀里,几乎所有都给了李英超。他们后来再次重逢的那个新年,李振洋不知道在遮遮掩掩的写着什么,李英超几次想夺过去看都被他支开,一个成年男子竟然罕见的羞涩起来。

  

  那封信是在后来整理东西的时候找到的。皱皱巴巴的,特别寒碜。

  

  “本李大帅哥在这里祝你新年快乐,天天开心,吃胖长高,变富变帅,但是不能比我帅。能再次遇见你是我的幸运,我很开心,在这里跟你说一个小秘密,下次偷亲我的时候,不要太着急。”

  

  李英超看到这儿笑出了声。

  

  “小没见识的,我多叫你几遍小没见识的。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咱俩相处方式不太对,为什么你老是气鼓鼓的,怪可爱的。我每天都在想,到底是为什么,就连你对我的称呼都变了。李英超,超超,我就问你一遍噢,是不是喜欢我。”

  

  是啊,李英超点头,没过一会儿便哽咽起来,再后来直接无可遏制的失声痛哭。

  

  “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,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可是你却不知道。”

  

  END.

  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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